90年代初的上戏还没有专门的演出剧场，这礼堂即用来演出也用来开会，并没有后台化妆间什么的。
舞台谢幕以后，那些昂表演完的学生都没地方卸妆，只换回了自己的衣服，脸上的粉白腮红只有回宿舍用水冲洗。
这些劣质化妆品其实很伤害皮肤，除了个别家里有钱的以外，学生们基本上都没怎么用护肤品，也难怪人到中年的李冰冰卸妆后皮肤没法看。
不过青春少年样样红，眼下这些学生都20岁左右，才不会去考虑以后皮肤会变什么样。
他们下了舞台后，就叽叽喳喳地聊着天，然后与下面的各位领导握手合影。
“小姑娘演得不错！”市宣传部那位胖乎乎的副部长，握着李冰冰的手亲切微笑，然后又特意侧身方便官媒的记者拍照。
拍完照以后，领导们脸上亲切的笑容收了大半，随着人潮向礼堂外走去，而搞演出的同学们却还要回舞台整理道具、打扫现场。
“第三幕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好？”
“挺好啊，就是有一处对白差点说错了，还好你及时纠正。”
“我总感觉没状态，发挥得不是很好。”
“没事没事，反正没出岔子。”
“你说我们这次的小品拿了全国一等奖，是不是该去下馆子庆祝一下？”
“当然要庆祝，这可是大喜事。”
“咦，那边怎么闹哄哄的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谁被挤得摔倒了吧。”
“记者都跑过去了。”
“好像在喊康剑飞的名字。”
“不会是康导刚才看了咱们的演出吧。”
“怎么可能？别做梦了。”
“……”
93级表演班的同学们，一边清理舞台一边说笑，并没有太关心礼堂门口的热闹，等人走光了他们都不知道刚才真的是康剑飞现身。
李冰冰杵着扫帚，看着身边的同学谈笑风生，心头却是莫名地焦躁。
这次大家自编自导的小品拿了全国一等奖，院系给每个演出成员奖励了100块，但李冰冰已经连同自己做家教的钱一起寄回老家了，兜里只剩下这个月的零用钱。
待会儿下馆子至少得花去一大半，剩下的钱根本不够撑过这个月。
李冰冰的父母都是工人。
在90年代初工人还是很吃香的，比起农民来说绝对是土豪。
李冰冰家虽然算不上土豪，但家里有两个工人挣工资，那肯定是衣食无忧的。
再加上李冰冰在考入上戏之前。
还当过一年老师补贴家用，家里的闲钱就更充裕了。
但不幸的是，李冰冰拿到上戏的录取通知书时，她母亲也住进了医院，三万多的手术费让月收入只有300元的工人家庭一贫如洗。
李冰冰进入大学校园以后，课余时间机会就没休息过，到处打零工帮家里还债。
收拾干净舞台以后，任泉走过来说道：“冰冰，你赶快回宿舍把妆洗了。一会儿学校门口的饭馆集合。”
“你们去吧，我身体有些不舒服，就不去了。”李冰冰不敢把这个月的零用钱给吃掉。
旁边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说：“每次聚会都不舒服。你的毛病可真多。”
李冰冰转开脸装没听到，她从小就自卑内向，连走路都低着头，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只能选择逃避。
任泉瞪了那个女同学一眼，刚准备劝李冰冰一起去庆祝，突然有个学生会的同学飞跑过来。大声喊道：“任泉、李冰冰，院长喊你们过去！”
这句话可是帮了李冰冰的大忙。她终于可以躲掉这次聚餐了，连忙扔下扫帚跑过去。
任泉也小跑到那个传信的同学身边，套近乎：“师兄，院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啊？”
那位师兄神秘兮兮地说：“好事，你们两个机会来了，待会儿可要好好地表现。”
三人一起离开礼堂，李冰冰问：“是不是哪个剧组来学校选人，让我们去试戏？”
那师兄摇摇头，笑道：“是康先生点名要见你们。”
“哪个康先生？”任泉一头雾水地问。
“还能有谁？《侏罗纪公园》的导演康剑飞！”
那师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，“诶，我说两位，哪天要是成了大明星，可别忘了我这通风报信之功。”
“康剑飞？”
“我没听错吧？”
任泉和李冰冰齐声惊呼，作为知名艺术院校的学生，他们听康剑飞这个名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，自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。
听说巩俐之所以能出演《红高粱》，就是康剑飞把她推荐给张艺谋的，学表演的谁不想做第二个巩俐？
任泉和李冰冰怀着万分的期待，跟着那位师兄出了校门，来到校外的一家餐厅里。
这间餐厅并不豪华，但却比学校食堂要上档次得多，而且还有几个贵宾包间。
敲开包间的房门，那个报信的师兄说道：“康导，张部长，院长，我把任泉和李冰冰带来了。”
陈院长笑着赞赏道：“好好好，小罗你辛苦了。”
李冰冰往里一看，靠窗的座位上不是康剑飞是谁？虽然她只是在刊物和电影上见过，但此时一照面立马就认出来。
“康导好！”
“张部长好！”
“院长好！”
“刘主任好！”
“……”
任泉和李冰冰逐一问候，他们暂时还没把陈红给认出来。
康剑飞冲两人点点头，见他们舞台妆还没卸，就说道：“你们先去洗洗脸，小罗，你叫服务员添两副碗筷。”
三个学生忙活去了，宣传部的张副部长亲自给康剑飞倒酒，问道：“康导这次来上海拍的那部戏，好像是叫《功夫》吧？”
康剑飞点点头：“就是叫《功夫》，过两天剧组就要来这边了。”
康剑飞在中宣部都有几分薄面，张副部长这个市委宣传部的官员自然要好生巴结他，赔笑道：“康导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，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，这次来上海拍戏，也是我们上海人的骄傲。在拍摄中如果需要帮忙的地方，康导你尽管开口，我负责帮你沟通协调。”
“那就多谢张部长了，我敬你一杯。”康剑飞顺着他的话说，能交好当地官员那是最好不过的，否则拍到一半出什么么蛾子那才头疼。
“不敢当，还是我来敬您吧。”张副部长两手端起酒杯道。
康剑飞和这当官的你来我往说着客套话，喝了两三杯后，李冰冰和任泉才洗干净脸入席。
两人正值青春，素颜同样颜值爆表，演偶像剧根本无需化妆。
此时的李冰冰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，看起来脸型没那么瘦长，两条麻花辫搭在后背上，跟那些时尚美女比起来，有一种带着土腥味的纯天然美态。
由于任泉和李冰冰是康剑飞点名叫来的，张副部长拍马屁手段高明，笑道：“还是康导火眼金睛，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同学有潜力，这卸了妆一看啊，果然是俊男美女。”
陈院长附和道：“任泉和李冰冰同学，是我们93级表演班最优秀的学生，他们自编自演的小品，刚刚拿了全国一等奖。”
刘主任适时说道：“陈院长一向很重视小品话剧这一块儿，它很考验演员的基本功，把舞台剧演好了，才有资格走向电视和大荧幕。”
张副部长呵呵笑道：“上戏出了不少的人才，比如陈小姐，我就知道她也是上戏的校友。”
陈红上桌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，她的沉默不是因为自卑或者内向，而是清高傲气，不想跟陌生人多说。
听到张副部长点了她的名，陈红也只是浅浅一笑，说道：“好多年没回来了。”
陈院长以前没教过陈红，当院长也是这两年的事情，他接着话头道：“那以后有空就多回母校走动走动，也给学弟学妹们讲讲课、谈谈演戏的经历。”
一桌人觥筹交错聊得热闹，李冰冰和任泉却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，只能老老实实地埋头吃菜。
等几位领导都喝得差不多了，康剑飞才突然问：“小任和小李拍过什么戏没有？”
李冰冰还在继续吃，任泉最先反应过来，连忙答道：“我跟冰冰都才大一，还没接过戏。”
康剑飞点头说：“京城的飞智影视听过没有？”
李冰冰放下筷子说：“我知道，《渴望》和《北京人在纽约》都是飞智影视出品的。”
康剑飞笑道：“我觉得你们的底子很不错，如果有兴趣的话，你们可以联系飞智影视做签约演员，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就能接下来。”
任泉还傻乎乎地问：“签约演员要求很高吧，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们。”
刘主任已经喝得半醉不醒，顺手就在任泉后脑勺上扇了一下，教训道：“你怎么一点悟性都没有？康导是想培养你们，还不快说感谢！”
陈红也开口提醒道：“飞智影视就是康导手下的公司。”
李冰冰和任泉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惊喜，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在做梦一样。